燈明

因为我的人生里尽是无用之物

【原创】某个夏天

(杂谈见最后x)

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故事。
在天还远远没有亮起之前,她和萤火虫大人共度了短暂的一刻,这样的故事。
“萤火虫大人”?
因为那位大人是一位提着灯,走在自己人生路上的尊贵的人。那位大人不是为了她,才点燃自己的灯,也没有决心要让她看到那光;但她们相遇了,那位大人的光温暖了她,又因为她看到那灯的时间是短暂的,姑且就称那位大人为萤火虫大人。
而“她”。
那是一个刚刚开始长角的,从年纪上来说,该称为少女的人。
从年纪上来说?
她确确实实是一位少女。但这个词拥有了太多既定的意义,确并非每一个都与这个故事有关,为了取它最单纯的定义,做了这般努力而已。
做自己的说书人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一不小心就多嘴起来。这是一个已经开始泛黄的故事,因为天已经亮了。但我请求各位宾客先不要在故事开始以前,就寻找故事的后续。
那么,

没有场景的故事是无趣的,在我补充人物背景以先,请大家想象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
那是城里一条狭窄的小路,被不紧不慢地骑着车的路人填满。她走在小路左侧的人行道上,马路的对面是一个菜市场。三层的混凝土建筑里人流攒动。头戴纱帽,身穿背心短裤的行人们用汗湿的手提着一袋袋冰凉的鱼、肉、蔬菜,走到助动车或自行车边,把刚买的菜挂在扶手上,脚一登撑脚架扬长而去。
她的视线追随着助动车,也想一直延伸到远方去。路边突然有人泼出一桶水,星星点点的水珠黏在她的鞋上。她愣愣地看向水的来源,那个穿着汗衫短裤的人却已经踩着拖鞋,弓着背,大摇大摆地走了。
如果是几年前的她的话,眼泪可能已经在心里打转了。但那时的她,已经学会了愤怒。所以她悄悄想象着自己追上那个人,用包里文具盒里的铅笔在他脸上开出几个洞的样子。
当然,她只是刚刚开始长角而已,便在短暂的出神后,急急忙忙地把那种冲动杀死了。
多么令人恐惧的人啊,或许各位观众会这么评价吧,但她不过是一个,穿着微微汗湿的t恤和牛仔裤、扎着马尾辫、踩着白色球鞋、低着头走在小路上的普通学生而已。在那之前不久,她还是个无论被做什么,都只会低着头的人而已。哪怕是被撕作业本也好,被扇耳光也好,被骂成不入流也好,被锁在家门外也好,她不过是个,会跪在地上求和的,为了不被讨厌而舍弃所有尊严的孩子罢了。只是在她发现一次狗急跳墙的反击并没有比跪地求和引来更可怖的后果后,尝到了甜头,近来对于攻击有些过于积极而已。

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绝没有一丁点,要摆鸿门宴谋杀各位宾客的意思,还请各位不要僵直着身体踮起脚尖做出要逃跑的样子,尽管安心地找舒适的姿势坐好,继续听我说下去。

走过了菜市场,街道一下安静下来。人行道两边立着米黄色的围墙,每隔四五步便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把阴影投到围墙上。虽然是三十七八度的艳阳天,她却仿佛行走在秘密的森林小径中。沿着小路越走越暗,等到路过最后一颗梧桐树,左转进混凝土的小弄,森林的深处自然是妖怪婆婆的家。她嗞啦一声拉开墨绿色的铁门,踏入灰色的老式建筑后,扑脸而来的只有凉气了。
数学老师的家中一如既往地已经挤了十多号人。长条形的狭小房间,从玄关到阳台被三四张巨大的桌子占满,两边像插花似的紧紧排着她班里的同学,面对着桌子一言不发,倒像是什么教会礼拜的现场。但再仔细一看,双手拇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跳动的人,和邻座互相掐大腿玩的人,远距离对着口型交流的人,实在是个热闹的地方。
热闹的人们听到她进门的声音,零零散散有些同学抬起了头。她没有可以对视的人,只能看看似乎无限延伸的桌面。
她实在是不愿来这样的地方,便觉得自己头上的角又长长了一些。再看一眼手中的习题,那几种公式,几种形状,那位数学老师平日校内的作业中都不会缺席,便越觉烦闷了。
她把包紧紧抱在胸前,努力不与任何人接触,侧着身子来到了最角落的空座位前。旁边的人却立刻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虽然班里的人她都认识,但会与她打招呼的,却从来没有过。她一边想着旁边的人一定是认错人了,不然就是有什么文具没带,一边转过了头,对上的,就是萤火虫大人的笑脸。
“真没想到你也在这里。”萤火虫大人说。
她苦笑了一下。“暑假才开始的......你怎么也来了?”
“期末没考好。”她还是笑着,她第一次看到有人的眼睛笑成月牙。
“我也差不多。就被家长抓来了。”
本来也不是多大不了的理由,但她就是没能说出过口,没有可说的人。她早就被其他人用一些名不符实的“美称”,挡在他们的世界之外了。那些称呼,实在是把一村之长误认为是联合国领导人那样,言过其实的称呼。但她想,她就是落到这里了,就像她几年前从更“耀眼”的地方落到这个学校一样,又有什么不可能。但哪怕她摆出低到尘埃里的态度去告诉其他人,“我期末没考好,所以被抓过来了。”想必他们也只会侧着头,斜着眼睛说,“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就算是这样……”
怎么就不会呢。所以在终于说出那句话后,她看这位本来在班里少有交际的萤火虫大人,渐渐涌出了看沙漠绿洲的心情。

下了课后,萤火虫大人自然地走到她身边。
“今天真热啊。”
“嗯……还会更热的。”她说。
“真想在家里窝着......你回家往哪里走?”
她指了个方向。
“反方向有个便利店,去买棒冰吗?你急着回家吗?”
她略一犹豫,自己与萤火虫大人实在算不上熟悉,但想到不过是去买个棒冰,便答应了下来。

站在路边撕开手感有些粗糙的塑料袋,并排舔着半透明的糖果色棒冰,她们不知不觉就成了能经常这样做的关系。
“到家了。”她惯例地站在昏暗的客厅里,给父亲打电话。
“今天也挺晚的嘛。”
“和同学玩了一会儿。”
不知不觉,萤火虫大人也成了会被她向其他人提及的关系。
而夏天的气温越来越高,雷雨的季节也到了。她的角,也在家中日益紧迫的气氛中长长。
“你现在离差生也不过是一步之遥。”用指甲剐蹭皮肤,在上面刻下苍白的印记,她想,下一次可能就会有血了。几年前开始的,站在深渊边缘的感触越来越强烈。有时候她想象暗红色窗帘外的夜景,觉得不如跳入黑夜一了百了;有时候她又觉得厨房里的刀离自己很近,自己离社会版新闻也近。她想,过普通的生活就像高空走钢丝,她哪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四平八稳。

瓢泼的雨一桶桶浇下,把人从里到外染上微凉的湿气。她还是站在萤火虫大人身边,出神地咬着湿冷的棒冰,一言不发。
“你最近话很少啊。”萤火虫大人说。
“是吗。”
“在想之后考试的事?”
她微微笑了笑,“也算吧。”
萤火虫大人一如既往地有家人接送。她的母亲也是一位像她一样,永远把眼睛笑成月牙的人。她把车静静地停在路边,等女儿把棒冰吃完,才不紧不慢地向我们的主人公挥挥手,载萤火虫大人回家。然后,我们的主人公自己撑一把伞,沿积起小水洼的路回家。
每当和那对母女在一起时,她长出的角,好像都会变得柔和,像被溪水冲刷过一样。她刚才发呆时还在想象自己拿枕头闷死父母,转身跳入深渊的事,现在却带着柔软的心情,踏上了回家的路。

然后,她果然又被指着鼻子灌输了自己离失败只有一步之遥的“现实”,也果然还是在第二天和萤火虫大人并排站在便利店的门口,手里各自拿着冰激凌。她近来实在不想回家了。
“今天又在想什么?”萤火虫大人笑眯眯地看着她。
“今天在想,很久没有去旅行了。”虽然拐弯抹角,她这次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的确。等中考结束了,就可以和家里一起去……”
“一个人。”她轻声说,“我想,一个人。”
萤火虫大人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笑着告诉她:“一个人好像也很好玩。”
她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萤火虫大人果然其实也不懂吧。
所以她胆子也大起来,想着干脆就利用萤火虫大人的善意。反正她们也不过就是比一面之缘长久不了多少的关系。
“我们两个人去旅行吧。”
萤火虫大人有些意外。
“两个人?当然好啊,但现在说这个不会太早吗……”
“就现在吧。你想,其实也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们随便去哪里吧。”
“现在?”
“不可以吗?”
萤火虫大人真的拨通了手机和母亲联络,然后告诉她,“晚饭前回家的话……可以。”
她也编造了些半真半假的理由跟家里报备过,感觉久违地轻快起来。
她一把拉住萤火虫大人的手,连伞都不撑,就说着“走吧,走吧”,向家的反方向跑去。

她们跳上了一辆公交车。
“去哪?”萤火虫大人问她。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傻傻地笑了。“我想去海边哪。”
“海边太远了吧......”萤火虫大人说,“我想想,能代替海边的......”
她们最后停在市中心的公园里。那是一个中心有湖的公园,被暴雨搅浑的水里隐隐约约有几条金鱼逃窜。她们坐在湖边的灰白的亭子里。天晴的周末,这一片的亭子中总是挤满了喂鱼的人,现在却空空荡荡只余她们两个。
萤火虫大人掏出纸巾擦了擦椅子上零星的水珠。“如果天气再好点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了。”
“你能满意就好。”萤火虫大人一如既往笑眯眯的,从包里掏出一袋饼干。
“本来想带回家当零食的,你饿吗?”
“谢谢......”
“难得这样也挺好的。”
她有些迷茫地转向萤火虫大人。
“我说,难得出来放松一下挺好的,你应该压力挺大的吧。”
她暧昧地笑了笑。“你呢?”
“我觉得尽力就可以啦。”
“......真好啊…...”
“你没问题的啦。”
在萤火虫大人说出这句话时,她想,还是什么都不要告诉她了吧。
“你暑假还有什么计划吗?”她问萤火虫大人。
“可能开学前会去旅游。”
“真好啊……去干什么?”
“还没定。大概也就爬个山,泡个温泉一类的吧......我家基本每年都会去。”
而她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离开家和学校之间永远的螺旋是什么时候了。
她说:“有机会也让我看看照片吧。”
“明年一起去吧,等毕业以后。”
她想,她真的能活到明年这时候吗,就装作不经意地伸了个懒腰来掩饰她的迟疑,“有机会的话,就去吧。”

雨势开始渐渐转小,湖中的鲤鱼稀稀落落地出现了。卖鱼食的小贩打着伞,推着车来了。
“难得来了果然还是喂一下鱼吗?”
“喂吧。”
面包屑撒到水里,渐渐有鱼迟疑地浮在水下,猛地跳出水面叼走食物,又逃回下面去。她喃喃着“不会抓你们的”一类的话喂得入神。风刮过湖面,掀起一层层波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小片鱼群又稀稀落落地离开了。豆大的雨点再次降下来。
萤火虫大人率先逃回了亭子里,但她还蹲在原地,对着最后几条时隐时现的鱼扔食。它们似乎犹豫着,左右摆动着身子,却始终不再上前。她莫名地流下了眼泪。
她最后被萤火虫大人拖回亭子里。那实在也算不上拖,萤火虫大人的手一碰到她的肩膀,她好像就突然醒了,低着头乖乖跟她回到了亭子里。
“回去吧。”萤火虫大人说,“本来时间也不早了。”
她沉默着点了点头。
“要送你吗?”
摇头。
“那你要赶快回去擦干哦。”
她想,明明就是无关紧要的事,因为,太阳已经要下山了。
但她最后又用力点了一次头,萤火虫大人离开了。她又在亭子里呆坐了许久,直到衣服差不多干了,才走上回家的路。

她当然当晚就发起了烧,到第二天上课时还是昏昏沉沉。但她独自忍着。从早上起来后,只是呆坐在桌前,一阵一阵地流眼泪。她想她哪里也去不了,最后低着头背起包,顺着固定地轨道,走上了去妖怪婆婆家的路。果然还是只能……她又想着打磨自己的角一类的事了。萤火虫大人也无法带她去任何地方。
下课后,萤火虫大人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还是去看看吧……”
“这样就可以了。还是你想害我吗?”她说得很快。
“害你?”
“你觉得我能怎么和父母解释……”
“可是难得一次……”
“我受不了他们念叨我,可以吗?”
“你家里……”
“……要死,至少也让我一个人安静地死吧。”
她想既然自己的角已经藏不住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拿漆黑的眼珠盯紧了萤火虫大人,好像要求对方看清她的内心似的。她想,反正已是无用的一时之缘,就了结掉吧。
“说什么死......”
“不可能吗?有什么不可能的吗?明明连明天的事都不知道。我们会来这个补习班,你可有想过吗?”
“自然是不可能事事顺心……”
萤火虫大人迟疑了一下,“你怎么了吗?”
“一直都是如此罢了。如果我说我淋了雨就发烧,更觉得自己果然哪里去不了,你会笑我吗。”
“可这不是一时的吗?”
“一时的?”
“发了烧还会好。长远来看,有你这样的实力的话,无论到哪里……”
还是说了。她苦笑着。“我有什么实力。”
“去更好的地方的实力。”
“连你也要说……”她知道泪水其实在她眼中打转。一生气就要哭是她还没长角时就一直留到现在的坏习惯。她低下头更加快了语速。
“连你也要说,我在混日子吗。更好的地方在哪里,要我不眠不休地’努力’,你们才满意吗?只要还有你们这样的人在,只要还有安排,还有期待,哪里有更好的地方呢?”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她想,她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她想,萤火虫大人虽然帮不了自己,但曾经也是个可温柔的人了。
这么想着,她的眼泪终于像沉重的雨点,一滴滴落了下来。
萤火虫大人歪了歪头,好像一时被噎住了的样子。
“我只是以为,你也想要那样的生活而已。”
“如果我说我不在乎呢?”她想,她连人生都没有拥有过,便半真半假地说了。“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就不愿意吧。”
她抬头看了看萤火虫大人。她甚至觉得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她。和自己相似的短袖T恤,弯成月牙的马尾辫和眼睛,她正看着她说:“不愿意的话,就不愿意吧。”
随着这一句话,她的角被连根斩断了,而背上悄悄长出了翅膀。
“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她说。
“我知道。”
“但我觉得,我还会再看到你的。”萤火虫大人说。
“谢谢。”
在她眼中,盛夏被嫩绿色的颜料桶打湿,一点一滴出现了正确的颜色。



写这篇不知道比平时同人多花了多久,至少看到最终的字数还有点安慰…虽然自己读完并不是最满意。
但还是发了!改进留到下一次。写了总比没写好x(改不动了.jpg
这次首先想做的尝试是加入说书人做叙事者 感觉写同人的时候一直都写得和剧本没太大分别 想写得更有“小说”的感觉(虽然感觉写着写着渐渐失控x
还有就是试了下几万年没写过的初中题材x(包括校园题材本来也不太写
总的来说好久没写原创感觉和同人还是挺不一样的 某种意义上更加自由 也更能体会自己的巨量不足。
写着写着就正好拖到生日才发了。正好内容我觉得还挺合适(虽然真老套)
虽然看起来可能有点像私小说但里面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写到一半发现可以作为对大野先生决定的回应但那也并不是我本来的目的
所以可以代入任意一种但两种也都不完全
但哪种都挺好的
到了在日本也算成年的年纪 反复成年x
近年终于觉得自己拥有了人生 也并不是没有努力和运气就得到的 这篇原创哪怕就当对自己强调这一点。
也是我真的想开了利达要走就让他走。他真是太好了(语无伦次
(废话真多

顺便质问自己有多喜欢夏天x有多喜欢暑假就有多喜欢夏天x现在还加上了有多喜欢出海的利达就有多喜欢夏天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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